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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意导言】现代社会是一个逐渐走向个体原子化的世界,群体差距逐渐被拉大,乡土的温情常常为陌生人之间的视而不见所代替,在都市飞速发展的故事背后,常常也伴随着不为人知的小镇没落的哀歌。尤其令人沮丧的是,这不是个别国家的问题,而是全球化进展中各国所面临的普遍现象。更有甚者,事态的发展远比我们能想象到的更复杂、更深刻。本文是记者杰弗里·戈德伯格对话塔拉·韦斯托弗的实录,二人讨论了政治分歧与城乡差异现象,在对话的最后,小镇出身的塔拉不无同情地说道:我们需要的是同情与团结,而不是轻蔑或忽视。本文对原采访稿进行了再编,缩短文本,突出重点,以求表达得清晰明确。
杰弗里·戈德伯格
杰弗里·戈德伯格:你曾经说过,美国存在“经验代沟”——国民不再愿意交流和分享经验。
塔拉·韦斯托弗
塔拉·韦斯托弗:是的,而且经验代沟正迅速转变成共情鸿沟。
杰弗里·戈德伯格:爱达荷和纽约之间的共同点比他们想象的多吗?美国会一分为二?
塔拉·韦斯托弗:作为美国人,我们有共同的历史和利益,这是事实。但民主党和共和党盘踞在不同州,随着发展,越来越强大、深刻且持久地影响着当地州,这也是事实。这意味着美国人习得有差异的经验。我认为我们过于关注唐纳德·特朗普本人,以为他是问题所在,但其实他不是。他只是问题的表象,实质问题是政治环境很差劲。
杰弗里·戈德伯格:政治环境很差劲?
塔拉·韦斯托弗:社交媒体的信息淹没了民众的意识;生活被简化成无法代表现实的数据;生活结构呈现扁平化状态,而人更具复杂性。我们可以知道某人是喜欢工作还是喜欢生活,或他们驾驶卡车还是普锐斯,我们知道所有想知道的一切。人类的所有细节迷失在算法中,让位于意识形态的控制。
杰弗里·戈德伯格:所以,良好的政治环境应包括尊重人类的复杂性?
塔拉·韦斯托弗:我们的政治制度要求我们相互尊重,相互同情,而丧失同情心的情况,我称它为“休眠的慈悲”。(译者注:“休眠的慈悲”,是下文提到的《女巫大审判》的副标题,它描述了这样一个现象:在危机到来时,成员间丧失了对彼此的同情心,发生了骇人听闻的伤害事件。但是“休眠”本身也意味着,原著认为慈悲心是人的本质。)
杰弗里·戈德伯格:那是什么意思?
塔拉·韦斯托弗:这是《女巫大审判》(Salem witch trials)里提到的术语,它指的是群体间的成员彼此分离,最后成为两大阵营的过程。我认为这才是我们国家最大的威胁,比任何一个议题或政治主张都要重要。这是一个事实,无论政治向左或向右,精英或非精英,城市或农村,他们不再对别人抱有善意,也不觉得对人对自己是善意的。
《女巫大审判》插图,此为审判场景,倒在地上的女性是书中女主人公。
杰弗里·戈德伯格: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塔拉·韦斯托弗:事实上,民主党人和共和党人分而治之。简单地说,现代化经济形态对城市有利,但对乡村而言则是破坏。近年来,我们的城市人口聚集,成为技术和金融的中心。与此同时,依赖农业和制造业的内陆地区,也就是你所说的“传统经济”地区,已经陷入了深度衰落。有些地区从未摆脱经济衰落的状态。对他们来说,2009年已经过去了的10年,也只是10年而已,对他们没有任何触动。
杰弗里·戈德伯格:这就是当前政治分歧的原因?
塔拉·韦斯托弗:我是这么想的,其实,每个人都这么想。特朗普第一次赢得大选提名时,人们普遍认为经济差距助推特朗普的民粹主义,但由于各种原因,在他当选总统后,没人再提这种说法了。我不知道为什么,因为很明显——我们需要考虑的是生态系统,而不是个人收入(所以经济差距还是很重要的概念)。民主党力量正在蓬勃发展,有大量专业技术岗位空缺,也有充足的人才填补空缺。而共和党选区在经历负增长,这是经济变化遗留的必然趋势,在我们创造的未来里,他们没有立足之地,你可以从州的状态理解这趋势。以20个最贫穷的州(按家庭收入中位数计算)为例,你会看到其中18个州支持特朗普。如果以最富有的10个州为例,有9个州支持希拉里·克林顿。我们的经济分歧形态与我们的政治分歧形态几乎一致。2016年的选举结果体现了地理上的差距,也体现了技术变革和全球化背景下的区域性危机。
杰弗里·戈德伯格:你如何看待美国国内的仇外主义、种族主义和部落主义?
塔拉·韦斯托弗:(这个问题太大了)我无法详尽回答这个问题。右翼的部分言论令人无法接受,那些言论没有道理,也无法使之合理化。我所能做的就是试着去理解言论背后的原因。偏见在美国不是新鲜事,新鲜的是,当我们以为偏见已经被边缘化时,它再次公然出现。我个人的观点是,经济困境引发偏见,危及社会。在特朗普当选总统前,国人一直抵抗偏见,而且,那时的偏见还没有严重到现在这种程度,移民和平权运动并不是人们最关心的话题,可能都不进不了前三。但在绝望和对未来不确定(经济调整)的气氛中,民众抱团,他们易受到与他们同仇敌忾的思想影响,而他们沆瀣一气的怨恨对象往往被妖魔化。大多数乡村居民不理解摧毁他们的技术变革和地缘政治变化。他们怎么可能会理解呢?我一直在努力研究相关课题,但还不明白呢。对于没有研究这些变化的人,很容易被灌输这个观念:所有问题的根源是移民问题。2016年就是这样,特朗普用了比左翼更甚的言论讲述美国当下。
杰弗里·戈德伯格:那么民主党代表谁呢?
塔拉·韦斯托弗:它代表了我国弱势和被剥夺权利的群体——他们被社会的结构性偏见彻底压制,不得不承认,他们大多数是经济上被剥夺公民权的群体。最近,布鲁金斯学会(Brookings Institution)和《华尔街日报》(Wall Street Journal)发现,在美国,以民主党为代表的地区占了全国GDP的三分之二。想想看这一差距,虽然这令人很不舒服,但也要承认,美国人正处于富人和穷人之间的对抗中,举个鲜活的例子:我们中的许多左翼人士都是富人。
杰弗里·戈德伯格:民主党选区和你的家乡差距很大?
塔拉·韦斯托弗:我的家乡濒临破产,结构系统在衰落。最近我和表妹一起,开车穿过我长大的县城。这是一个名叫普雷斯顿的小镇,大约有5000人口,位于爱达荷州。我们走过小镇的大街上,儿时的每一家商店都被木板封住。但是新开了一家殡仪馆,全镇的殡仪馆增加到了两家。这意味着该镇现在有一家杂货店和两家殡仪馆。我表妹转向我说:“你知道吗,这里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死亡。”
杰弗里·戈德伯格:你觉得你的家乡闭塞吗?
塔拉·韦斯托弗:我曾认为爱达荷州是闭塞的,城市是发达的。从很多方面看,我是对的。你可以在城市中接受更好的教育,学到更多的技能,以及更多专业知识。但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开始相信一个人太容易变得狭隘,这和你在哪里没太大关系。现在我把狭隘定义为只认识和自己相似的人——受过同样的教育,有相同的政治取向,大致相当的收入。根据这个定义,纽约是我住过的最狭隘的地方。自从我来到这里,我变得越来越狭隘了。在这座城市和不属于同一阶层的人真正亲近是非常困难的。对我来说,这是纽约最显著的现状。阶级分歧很深,很难开启有意义的互动,坐在Uber的前面或后面的人,他们之间都有很大的差距。
乔治·华盛顿认为,团结,一方面是对抗霸凌和暴政的最好防御,另一方面是对抗僵局的最好态度。丹妮尔·艾伦也曾问:美国公民如何才能寻回这种理想?
杰弗里·戈德伯格:生活在爱达荷州的人是否认为,一旦你常居纽约,就算彻底脱离爱达荷州了?
塔拉·韦斯托弗:他们确实有这样的理念,而且他们是对的。在某种程度上,你必须承认人不可能永远不变,在某个时刻,一定会变化身份。我现在更像都市人,而不是漂浮的海草。我不能改变趋势,但却为此感到悲伤。
杰弗里·戈德伯格:所以你是否休眠了对家乡的慈悲?
塔拉·韦斯托弗:我尽量不这么做,很多左翼人士也没有。但你不时会听到有股居高临下的腔调从城市传播出去,比如美国农村肥胖率,或者农村大学毕业生人数减少。这些都是严肃的需要正视的问题,尤其是当前经济体系发生了根本性变化的时代,教育投资不足,缺少基本医疗保障,甚至根本得不到任何医疗保障,这些都严重冲击美国乡村地区。奥巴马的医疗政策败笔在哪里——在乡下;流行病的重灾区在哪里——在乡下;每一份报告都在控诉农村教育的成果正在困扰着当地人民。这些事实应该引起共情,而不是轻蔑。
责任编辑:水墨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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