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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
美国当地时间11月14日,数万名特朗普的支持者在华盛顿举行示威游行,抗议大选结果。一些地区的反抗议者与抗议者之间,冲突逐渐趋向暴力。其中, 右翼团体“骄傲男孩”和左翼势力“安提法”产生冲突,双方在街头互相冲撞。


此前,10月初的首场美国总统大选辩论中,特朗普在被要求谴责白人至上主义团体和民兵组织时,说出了一句带有“自己人听指挥”意味的话: “‘骄傲男孩’,请退后待命。”

“骄傲男孩”是美国的极右翼组织,全部成员均为男性。这个组织曾在美国多个城市与极左翼势力“安提法”(Antifa)发生暴力冲突。总统此番失言后,LGBT团体立刻在社交媒体上发起#ProudBoys标签加以讽刺,该标签的使用次数已经超过十万次。

在美国街头极右翼和极左翼的血腥混战中,自由主义者往往莫衷一是。 由人工智能和算法“浇灌”出来的极端主义毒花,携带了100年前历史的沉重基因,又因蓬勃泛滥的互联网技术而长出新的枝叶。

文 | 荣智慧

本文转载自微信公众号“南风窗”(ID:SouthReviews),原文首发于2020年11月15日,原标题为《美国街头,大打出手》,不代表瞭望智库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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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冒犯他人的权利”

2016年,Vice Media的共同创始人加文·麦金尼斯(Gavin McInnes)创立了“骄傲男孩”。这一团体的起源与极右翼杂志《塔基》有关,得名于迪斯尼音乐剧《阿拉丁》中的歌曲“Proud of Your Boy”。

“骄傲男孩”的发言人恩里克·塔里奥表示: “我们不在乎你是什么种族、什么背景⋯⋯如果你爱美国⋯⋯我们就当你是兄弟。”与此同时,他还谴责了种族主义、法西斯主义和左翼意识形态。

然而, 反诽谤联盟(ADL)调查这一团体后给出的定性是——综合了民族主义、仇视伊斯兰教、跨性别恐惧症、厌女并赞美暴力的极端保守派。2018年11月下旬,联邦调查局已将“骄傲男孩”定性为极端主义组织,后来又改口,说只有个别成员有极端主义倾向、与白人至上主义有点联系。

几大互联网社交媒体,如Facebook、Instagram、Twitter和YouTube,都封杀了“骄傲男孩”。

在大选辩论会中被特朗普“钦定”之前,“骄傲男孩”9月下旬在俄勒冈州波特兰的集会上,就和示威者大打出手,8月在密歇根州卡拉马祖又和抗议者发生暴力冲突,导致执法部门介入。这些还只是极右翼战斗史里的一小部分。

2017年夏天,弗吉尼亚州夏洛茨维尔的激烈冲突,是美国极右翼团体浮出水面的“大演习”。这场2人死亡、数十人受伤的暴力事件中,就有新纳粹主义和3K党的身影。高调的新纳粹主义组织不止一个,包括美国纳粹党、国家联盟等,后者还有个衍生团体“美国先锋”。

3K党历史悠久,臭名昭著。它起源于1865年美国内战之后,歧视黑人、犹太人、移民,近年也歧视同性恋。 美国有数十个3K党,既有“联邦白衣骑士”,也有“传统主义美利坚骑士”,2016年之后,3K党成员在南部地区飞速增长。

最新的极右翼团体当属“另类右翼”,包括了知识分子、保守主义者和“迷因派”(Meme),这些人网络段子、“梗图”玩得很溜。2008年,理查德·斯宾塞发明了“另类右翼”这个词,他说,这一派的理想集中在“白人身份认同”和守护“传统西方文明”上,检验“同志”的标准就是“冒犯他人的权利”。

各国的极右翼组织也早就搭上了线。2019年3月新西兰基督城清真寺被血洗,凶手布兰登·塔兰特就和奥地利极右翼运动领袖马丁·塞尔纳渊源颇深。奥地利极右翼运动名为“身份认同的一代”,源自2012年始于法国的“同族认同主义运动”,这一系列的运动主要仇视穆斯林移民,范围已经扩大到德国、意大利和英国等多个国家。

新西兰基督城清真寺大屠杀凶手布兰登·塔兰特

“同族认同主义运动”特别在奥地利发扬光大,绝非偶然。这一运动的成员常在维也纳卡伦堡集会。那里是1683年维也纳之战的遗址,当时奥斯曼帝国派12万大军压境,波兰—立陶宛大公国援军的维也纳守卫战极其惨烈,最终阻止了奥斯曼帝国的扩张—极右翼当然要来此地“朝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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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拳打纳粹”

在否认支持白人至上的同时,“骄傲男孩”表示,他们组织起来是为了制衡“安提法”。

安提法的名字“Antifa”就是“反法西斯”(anti-fascist)之意。韦氏词典说“antifa”一词最早于1946年使用,并且是从德语词组借来的。在反资本主义的政治热情之下,无政府主义者和极左翼分子纷纷加入这一“运动”,与“骄傲男孩”等极右翼挥拳相向。

安提法图标

之所以称“安提法”为“运动”,是因为它的追随者普遍承认,“安提法”没有领袖,更没有单一的起源,算不上什么严密的组织。据说,“安提法”的前身来自欧洲,主要是俄国和意大利,它的早期成员曾在1930年代反抗法西斯主义,还和墨索里尼的“黑衫军”交过手。

比较“近”一点的渊源,是朋克摇滚乐圈子、1990年代的反全球化抗议运动,以及“占领华尔街”运动。

“安提法”的原则可以这样总结: 想反对法西斯主义,不能从意识形态抨击入手,而应该从物理世界入手—说白了,就是动武。可想而知,“安提法”自然也看不起主流自由主义,毕竟后者看似软弱无力,对骂三天三夜,一根手指头都没动过对方。而在“安提法”看来,依靠政府当局争取权利,绝非值得夸耀之事,必须“直接行动”。

“直接行动”的经典案例,就发生在特朗普的总统就职典礼上。一位“安提法”的蒙面成员直接猛击“另类右翼”的领袖理查德·斯宾塞。这一击立即引发了全国大辩论—“拳打纳粹”在道德上算不算合理?

自由主义者自然不肯将“安提法”视为同道,即使双方在“反专制”“拥护同性恋”“反种族主义”方向上有一定重叠。不过,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像前一阵子轰轰烈烈的“BLM”运动,来自五湖四海的自由主义者和“安提法”也会“怀着同样的目的走到一起来”。

“安提法”的做法不拘一格,绝不将自己局限在左翼的某一主义之下。例如, 他们经常使用无政府主义者的战术—全黑服装,戴面罩。

“玫瑰城安提法”(Rose City Antifa)是美国最早使用“安提法”概念的组织之一。

2007年,该组织成立于俄勒冈州的波特兰市。“玫瑰城安提法”的社交媒体经营得风生水起,有时发发新闻,有时曝光极右翼人物的隐私信息—当然这种行为是违法的。

“安提法”的主战场还是在街头。他们用拳头、棍棒和胡椒喷雾,和极右翼“硬碰硬”。很多支持者解释,极右翼的行动已经说明了一个问题:安静、和平的示威游行什么都解决不了。20岁的埃米莉·罗斯·瑙特是“安提法”成员,她表示,一名极右翼分子在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附近的一次混战中,狠狠地打了她的脸。“这是一场全面战争”,瑙特相信,现在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需要“身体对抗”。

没少和“安提法”发生肢体冲突的理查德·斯宾塞说, “安提法”简直是“虐待狂”。其他右翼的理论家还认为,索罗斯是“安提法”背后的大赞助商。有的共和党议员直接站在街头发问:“谁给他们(安提法)的酒店房间付费?谁让他们一路如入无人之境?”

不过,有关“金主”的指责没有任何证据。从亿万富翁手里拿钱,对于反资本主义者来说,可能比较难堪。“安提法”和大多数激进组织一样,没什么钱,而且松散的组织方式,也花不了什么钱。

互联网上还有大量的指责,认为“安提法”就是法西斯主义本身。其实,这二者也不是绝对没有共同点: 对主流民主政治的极端蔑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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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法帮凶

新西兰、伦敦、夏洛茨维尔、波士顿、西雅图⋯⋯此起彼伏地出现暴力袭击和流血事件。特别是布兰登·塔兰特从一个默默无闻的普通人变成清真寺的血腥杀手的故事,留下了一条曲折、隐晦的踪迹。 人们顺藤摸瓜,踏进了凶手们的精神家园—互联网上深不见底的黑暗角落。

塔兰特投身的,是虚拟世界中一个隐秘且组织完善的极右翼系统。这个致力于宣传和传播极端主义理念的赛博空间,跟现实世界的暴力运动相呼应,形成了一个亚文化生态体系。

最容易获取的,是数十个遍布世界各地的极端主义团体的网址链接。 这些极端主义团体由一条“社交民族主义”或“社交国际主义”纽带松散相连。比如,常常有人提供丰富搞笑的表情包资料库,其他国家的志同道合者可以拿来后本土化,再在自己的国家传播。

普罗大众不明就里,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很容易在主流的视频网站和图片交流网站上,被这类来自暗黑角落的极端主义团体吸引。很快,浏览或搜索过类似内容的网民,会发现更多的网址链接,这些链接再把人们带到“非请莫入”的加密讯息交流软件群组里。

比如Telegram。“伊斯兰国”成员用的就是这个软件,其他极右翼团体也很喜欢用。

一些坚持自由主义原则的网站,比如4chan、8chan、Gab,里面也充斥着大量的极端主义言论。

一些玩家众多的游戏,也是极端主义者看人下菜碟的好地方。如果想要在游戏发烧友群里招募“同志”,就采用“游戏化”的策略,引人上钩。

这些隐秘的角落,或者说一个个的亚文化小圈子,可不仅仅是令同类吐槽、发泄的单纯场所。希望扩充势力的极端主义团体,深谙群体文化和社会心理,流行文化、今日热搜、表情包都手到拈来,有些团体还有自己的精品笑话库,吸引了大量的价值观还在左右摇摆的青年。

人工智能算法扮演了无可否认的帮凶角色。社交媒体的算法有如回音壁一样精准,几番试探性地获取用户的点击之后,同一类型的内容将被持续推送到用户面前。

赛博空间里的战斗,轻而易举就可以在现实世界中得到同步的呼应,因为网上的串联和动员渠道本来就是“现成”的。

极端主义团体也深谙民主政治之道:他们强调言论自由和新闻自由,反对信息审查。这给政府制造了一个难题:如果查封极端分子的社交媒体账户,就坐实了他们对政府破坏言论自由的指控,效果适得其反。

没必要辩以“技术”的中立性。由一堆代码组成的算法,并不无辜。其听任庞大、庸俗乃至极端的内容以“劣币驱逐良币”,迎来一场又一场民粹主义的“文化”狂欢。例如,至少30万人观看了基督城清真寺屠杀的在线直播。

还有一个棘手的难题是,极右翼的理念和主张,从全球范围来看,都已经迅速进入主流政治范畴。一旦进入这个范畴,极右翼思想就具备了政治上的合法性。那么, 安全部门又该如何处理此类安全问题?监控合法的极右翼,是不是至少要和监控非法的伊斯兰极端主义的做法区分开?

而自由主义者的分辨又如此软弱。他们说,法律之外的暴力总是错误的——在占领西雅图国会山的时候,他们可没这么说。

责任编辑:水墨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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