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亚美尼亚首都埃里温的公墓,当地人安葬在纳卡冲突中阵亡的士兵。图片来源 新华社
这片土地令人想起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战场。目力所及,尽是焦土。废弃的战壕和掩体绵延几公里,一直到天际线的尽头。道路旁是一座又一座村庄的废墟,白色碎石散落各处,屋顶、门、窗框……所有能拆下带走的东西都已荡然无存。
亚美尼亚坦克和装甲车的残骸躺在路边与山顶,诉说着无人机的破坏力。被丢弃的制服、装备,流露出士兵撤退时的匆忙。
据美国《大西洋月刊》报道,菲祖利镇已变成一片荒林。这里曾经是繁荣的农业定居点,昔日约有3万人口,如今,只剩下被植物覆盖的废墟。再往北走,阿格达姆镇更加凄惨,连荆杞都没留下。
“原谅太难了。”47岁的阿塞拜疆退伍老兵埃尔马丁·萨法罗夫凝视着阿格达姆的虚壁废田。他的17名亲属在那里丧生。
《大西洋月刊》称,纳卡冲突是世界上最棘手的领土争端之一。上世纪末,亚美尼亚和阿塞拜疆为此大打出手,亚美尼亚宣布对纳卡地区及周边大片领土拥有主权。
2020年,经过6周激战,双方在俄罗斯斡旋下达成停火协议,阿塞拜疆获得菲祖利和阿格达姆的控制权。这两处地区曾被亚美尼亚控制。纳卡地区的大部分仍在亚美尼亚手中,俄罗斯维和部队将双方隔开。
惨烈的战争为这片土地数十年的历史增添了新的伤痛。
亚美尼亚付出了数千名士兵战死的代价。阿塞拜疆收复了四分之一个世纪前被夺走的土地,但这里已经不适合长期居住。战争或许结束了,但曾经的暴力可能令仇恨在双方未来几代人心中燃烧。
“这里看起来像地狱”
寒冷的山间,雾气悄悄流淌过树林,填满双方阵地的每一道缝隙。在战线的另一边,一群五六十岁的亚美尼亚志愿兵列队站好。他们穿着五花八门的服装,饱经风霜的面孔神色漠然,默默地听指挥官讲话。
63岁的指挥官阿图尔·阿列克萨扬上校告诉他们,该回家了。
“一切才刚刚开始。”他轻声说,“我相信,我们会回到自己的土地上。”
谈及这场战争,老兵们异口同声地说起阿塞拜疆“自杀式无人机”。它们在战场上盘旋,只要被它们盯上,就只有死路一条。他们说,无人机的导弹弹无虚发,亚美尼亚士兵只能开着坦克一阵猛冲,射出一发炮弹后,立刻跳出去寻找掩护。
“这里是地狱。”一个男人反复念叨。
阿列克萨扬上校穿过烂泥地,去视察前线阵地。他小心翼翼地绕过未爆集束炸弹。这些随处可见的炸弹上系着红丝带,算是警告标记。山坡上满是弹坑,有些弹坑里填满了扭曲的金属、发霉的面包和粪便。沿着山脊线,部队挖出了一人深的战壕,宽度仅够单人通行。
阿列克萨扬上校在上世纪90年代的战争中受过伤,至今仍需接受治疗。当他在战场上蹒跚行走时,军装里会露出点滴用的注射管,这提醒人们,那场战争的伤口难以愈合。他向《大西洋月刊》指出一片山谷,不久前的秋天,一波又一波阿塞拜疆步兵就是从那里涌来。阿列克萨扬上校部队的阵地上,数十具尸体躺了几个星期,恶臭弥漫战壕,直到战火停息。
“我们需要吸取教训。在那之后,我们会卷土重来。”他对部队宣布,“全世界所有的亚美尼亚人都支持我们。”
上世纪90年代,阿列克萨扬上校属于胜利的一方。亚美尼亚人认为,占领阿塞拜疆领土是确保纳卡地区安全的必要条件。
阿塞拜疆人相信,他们总有一天能收复国土。现在他们可以庆祝胜利了,但收回的是一片焦土。
“这里看起来像地狱。”阿塞拜疆一家通讯社的负责人乌穆德·米尔扎耶夫看到,他长大的村庄已成为废墟。“它曾经那么富饶,遍地都是葡萄、棉花和绵羊。”他对《大西洋月刊》说。
27年前从战争中逃离后,努雷丁·纳马扎利耶夫第一次回到菲祖利镇。他穿过遍地的荆棘,从废墟里认出了当地报社的办公楼,它是还能被辨认出来的少数建筑之一。他的父亲曾担任这家报社的总编辑达50年之久,纳马扎利耶夫经常陪父亲步行去上班。
回到老家时,纳马扎利耶夫发现那里什么都没留下。
“我找不到老房子的哪怕一个小角。没有一块玻璃,没有一颗钉子。”纳马扎利耶夫说。他从院子里取了些土,带回如今的居住地,撒在父母的坟上。
阿格达姆镇被夷为平地。镇上的报社、印刷厂不见了,电影院和文化中心消失了,镇中心的清真寺化为废墟,美丽的葡萄园被连根拔起,只余尘土。
“就连土壤都被下了毒。”纳马扎利耶夫说。
“我们为什么要互相残杀”
英国广播公司(BBC)报道称,阿塞拜疆官员承诺将给居住在其领土上的亚美尼亚人平等的地位。“亚美尼亚人不会愿意生活在阿塞拜疆的统治下。”美国密歇根大学亚美尼亚历史学退休教授、曾为亚美尼亚第一任总统担任顾问的杰拉德·利巴瑞迪恩对BBC说。
许多亚美尼亚人表示,他们将继续为纳卡地区被承认为独立国家而奋斗。国际社会认为,该地区是阿塞拜疆的一部分。
“我们怎么能讨论和解呢?历史证明,他们给不了我们任何东西。”阿列克萨扬上校的志愿兵加里克·梅尔克扬是亚美尼亚一家报社的主编,他告诉BBC,他拒绝与阿塞拜疆和解。
多年来,由散居海外的亚美尼亚人资助的基金会,一直在推动亚美尼亚人在纳卡地区核心之外的阿塞拜疆被占领地区定居,他们认为,这些地区是亚美尼亚的合法土地。
“我们在这里生活了5000年,我们只是暂时离开它一阵子。”BBC援引英国亚美尼亚教会总主教霍万金·马努基在阿塞拜疆一座教堂的告别布道称,“我们必须回来。我们必须回来,光复我们的土地。”
在教堂里,一块牌匾描述了几个世纪以来亚美尼亚人的经历。这座教堂的翻修由美国律师弗吉尼亚·戴维斯资助,以纪念祖母,她在针对亚美尼亚人的种族灭绝行动中幸存下来。
“我和全世界所有的亚美尼亚人,我们团结在一起,我们无法相信刚刚发生在我们身上的事。”BBC援引戴维斯在教堂的告别演说称,“我们不会放弃我们历史悠久的土地。”
戴维斯几乎没有提及教堂周围的废墟,以及散落在公路沿线数公里山坡上的房屋遗迹。它们属于27年前背井离乡的阿塞拜疆人,这些人同样渴望重返家园。在他们看来,仇恨同样刻骨铭心,同样依旧炽热。
许多阿塞拜疆人告诉《大西洋月刊》,他们准备接受亚美尼亚人留在纳卡,让俄罗斯维和部队保护他们。但他们坚持其领土主权,希望看到亚美尼亚的立场有所改变。
“我们为什么要打仗,拿起枪互相残杀?”9岁时被迫逃离纳卡的特米尔·哈吉耶夫对《大西洋月刊》说,“我们多希望这是个足够的教训。也许他们会改变执念。”
责任编辑:水墨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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