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母亲和一双儿女的牺牲

孙成烈士甚至不曾留下任何形象

有时候写基层那些不为今人所知的英烈，我的内心很挣扎，写与不写，都是痛。

比如这位被汉奸用砖砸死的女烈士，牺牲后，他的一双儿女，就守在妈妈尸前，最终活活饿死。

上期我写了冀南清河县（今属河北）一区的一段抗日旧事，顺手捋了下这个县抗战期间牺牲烈士的情况。不单县委书记潘荆章、县长吕平心、公安局长任瑞峰等大批领导同志壮烈牺牲，基层党员里也有无数事迹感人的烈士，虽然他们多是普通的老百姓。

就像23岁牺牲的女烈士孙成同志，她是一名忠诚的共产党员，也是一位伟大的母亲，普通的连一张照片、一张画像都不曾留下。

1920年，孙成出生在清河县孙家洼村，一个贫苦农民的家庭。祖辈不识字，父亲靠租种地主的土地维持生活。抗战爆发前夕，17岁的她嫁给秦洼村的马义科，这是个老实本分的农民，家境也不富裕，两人相依为命。

山西五台，四位小脚大妈在帮八路军运物资

在华北农村，无数孙成这样的女性，原本注定就是这样的生活，文盲被叫做“睁眼瞎”，穷人家的女性没有受教育的权利。

因为几千年的封建社会的旧传统、旧礼教、旧道德紧紧地束缚着广大妇女群众，妇女没有地位，是男人的附属品，“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不少妇女甚至连个名字都没有，随着丈夫叫。

华北农村流传着一句话：“买下的马，娶下的妻，愿意打就打，愿意骑就骑。”

她们成年累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对国家大事不闻不问，甚至连自己家中的事情也无权过问。许多妇女整天从事繁重的家务劳动，挨打受气，过着牛马不如的生活。她们在长期的封建社会压迫下生活，形成了胆小怕事、自卑等弱点。

这一切随着日本帝国主义侵入华北，国民党反动派一溃千里，华北人民在中国共产党的带领和教育下，慢慢开始觉悟，民族意识、阶级意识和革命意识逐渐觉醒，而彻底改变了。

完县（今河北顺平）北神南大刀队的姑娘们

抗战爆发后，孙成和马义科两口子，积极参加抗日救亡运动，先后光荣入党。老马是抗日村长，孙成同志先是积极配合老马在群众中宣传抗日救国的道理，后来干脆也参加革命工作，做了党的地下交通员。他们家成为县、区抗日干部活动的场所，可靠的抗日堡垒户。

1939年1月，清河沦陷，日军在王官庄设伪县政权，建据点，形势日趋严峻。孙成同志却一方面动员广大妇女，积极为八路军做军鞋、军袜；另一方面，常以走亲戚为由，在较远的村庄传递抗日情报。

1942年冀南的形势急转直下，日军开展最为残酷的““四·二九铁壁合围”，配合实行“烧光、杀光、抢光”的“三光”政策，妄图彻底摧毁中国军民抗日的战斗意志，清河县的革命斗争形势进一步恶化。

孙成同志毫不畏惧，为保存好党的枪枝、文件，在家里挖了一个一人多深的洞，枪枝、文件藏于洞中。每次大雨过后她都进洞查看，将潮湿枪枝擦净凉干。

这是女性解放，也是一场女性革命，无数的妇女参与到抗战的洪流中

1943年，孙成同志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女儿两岁，儿子仅三个月。

8月23日，宏毅县（今属临西）抗日政府通知隐蔽在各村的抗日干部，在秦洼村召开一次会议。

所谓“宏毅县”，是为纪念牺牲的冀南军区第四军分区司令员杨宏明和政治部主任孙毅民烈士而设立的。

傍晚时分，参加会议的同志们，陆续来到孙成家。孙成带领孩子和往常一样，守在门口站岗放哨。

可实际上，这次会议已经被汉奸发现，并秘密报告给了日军的清河宪兵队。王官庄的日本宪兵队已经调集了附近炮楼的鬼子和伪军，准备等我们的人员到齐，就收网一勺烩！

正在向八路军学习练习射击技术的妇女自卫队员

危险来临之前，革命斗争经验丰富的冯英县长观察到村里、村外，有可疑身影走动，觉得情况不对。为了预防万一，等参加会议的大部分人员赶到后，冯县长临时决定会议地点改到梁洼村（今梁魏洼村）。

梁洼村在秦洼村以南一公里处，也是革命基础非常好的村子，“两面村长”范长青，明里给鬼子当村长，实际上却是抗日村长，一位坚强的共产党员。

鬼子多次对他严刑逼供，灌辣椒水，用鞭子抽、棍子打，然后又压杠子，最后用香火沾着油烧他的两肋，范长青同志被折磨得死去活来，满身是伤，血和衣服都粘在一起。敌人又扒了他的衣服，绑到院里受冻，刺骨的寒风吹在流血的伤口上，象刀剜一样地疼，但老范始终咬紧牙关，只有一句话：“我是给皇军办事的村长。"

实际上，梁洼的老范和秦洼的老马，经常接待安置来村里工作的我军政人员，区里的一些同志大都在他们家里吃住，八路军的活动情况和公粮埋藏的地点，更是一清二楚。

正太铁路沿线，两名被日军俘虏的我方女侦查员，很可能是妇救会干部

所以，冯英县长决定虚晃一枪，把秦洼的会改到梁洼，这样敌人万万想不到，近在咫尺共产党就把会给开了，你们即便扑到秦洼，也只能是空欢喜。

开会的人员刚走，王官庄炮楼，日本宪兵队的特务队长杨纪哲，带领日伪军就进了村，直扑马玉科、孙成家。老马给同志们带路出村了，又要开会，孙成带孩子留守，不慌不忙干家务活儿。

敌人捕了个空，不管是家里，还是村里都搜了个遍，没有看到一个抗日干部。恼羞成怒的鬼子军官吆喝一声，两个伪军士兵便把俩孩子，一个扔地上，另一个踹一边，将孙成五花大绑起来。

老鬼子抽出战刀，走到孙成面前，恶狠狠地问：

 “你的知道，开会的到哪里去了？说出来，皇军大大的有赏。"

“我们坚决不当汉奸”

孙成明知所有人员就在一公里外的梁洼村，但她为了掩护同志们，毅然坚定地说：

“我是个妇女，只管烧火做饭，不知道什么是开会的。”

日本军官暴跳如雷，厉声大喊：“你的不说，死啦死啦的！"

汉奸、伪军有装好人、打圆场的，推搡着孙成，劝道：

“大嫂子，别吃眼前亏，为了一双儿女，你赶紧给蝗军把八路找出来，就没你事了，不然有你好瞧。”

杨纪哲急了，冲上去拳打脚踢，又用枪托砸，孙成同志强忍疼痛，怒视仇敌，一言不发。

带着孩子，做军鞋的妇救会员

一个端着刺刀的日本兵上去就是一刀，鲜血顿时涌了出来。又一个日本兵上来用刺刀在她身上乱剌乱挑。顿时孙成变成了血人，倒在血泊里。

孙成同志急了，对敌人破口大骂，努力挣脱开被捆绑的手臂与之搏斗。残暴的日伪军，用刺刀将她的五个手指砍掉，眼看是问不出什么了，气急败坏之下，把人扔到了院子中的水井里，揭开井口的砖往里砸，一块又一块……

这位坚强的女共产党员，就这样光荣地献出了自己宝贵的生命，孙成烈士牺牲时，年仅23岁。

正吃奶的幼子，守在妈妈牺牲的井口，两天后活活饿死，女儿不久也病饿死去。

1947年，清河县人民政府终于将杀害孙成烈士的罪魁祸首、汉奸杨纪哲缉拿归案，在秦洼村附近的王官庄公审处决，为孙成烈士报了仇。

根据地妇女积极参加民主选举

解放后，冯英同志回忆此事，说：

“抗日政府真正得到了广大群众中的拥护和支持，在残暴的敌人面前，甚至在敌人的屠刀下，宁肯抛头颅，也不暴露我党我军的秘密。使我终生难忘的是，有一位年轻的母亲为了我们，竟被敌人残酷地杀害了。

抗日战争是为争取民族生存和劳苦大众求解放的事业，因此得到了广大人民群众的拥护和支持，这是取得革命胜利的重要保证。所以，我们在今后任何工作中，都要时刻坚持一切为了人民群众，一切依靠人民群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