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联合四十多个盟国,以反恐名义发动阿富汗战争长达二十年,付出了近万亿美元、伤亡一万多人的代价,但全都打了水漂:塔利班势如破竹横扫阿富汗,成为这场对决的最后赢家。美国提供的武器,再一次成为对手的战利品;恐怕再卖武器给台湾时,应想想这一刻。
对于美国再一次的战略和战术惨败,涌现出大量不同角度的分析;我是研究制度的,从制度层面该如何解读呢?
首先,这个结局,除了速度之快,没有人感到奇怪。因为英国、苏联都折戟于大国坟墓之称的阿富汗,美国也没有例外。早在二十年前,就有无数人指出这一历史教训。可是,为什么美国依旧重蹈覆辙?
应该说,美国的整个决策过程和机制存在重大问题,不仅是阿富汗战争,还有后续的伊拉克战争。
一个国家在面对事关国家根本利益的重大问题时能做出正确判断,至少需要两个因素。
一是有战略远见的高素质领导人。
西方的票选领导人制度,决定了很难产生胜任的领导人。不仅会选出小布什这样的无能之辈,也能出现特朗普这样的民粹主义政治素人。因为影响选举结果的不仅仅是能力,还有长相、种族、宗教(拜登仅是第二个信仰天主教的总统)、性别以及是否擅长表演做秀。特别是在互联网时代,更给了特朗普这样的民粹主义者胜出的机会。
“9·11”事件爆发后,美国总统小布什发表电视讲话。视频截图
小布什上任之初,把中国作为主要威胁,全力打压;站在美国的角度,就当前形势来看,这是正确的战略选择。那时中国的人均GDP还不到一千美元,国力难以承受。也就是说,美国也许本有机会将中国的崛起扼杀在摇篮之中,或者至少大大增加中国崛起的困难。但是“9·11”爆发后,小布什丧失了战略定力,以举国之力进行回击,并在一夜之间与中国改善关系。就在美国全力反恐之际,中国埋头全力发展,终于成为今日世界第二强国。而美国则在这个过程中浪费了大量宝贵资源,国力严重受损,加速衰落,不但错过了遏制中国的历史机遇,更极有可能令其丧失全球霸主地位。
就算有战略远见的领导人可遇而不可求,但产生一个正常能力的领导人应该不是苛求。可这一次,阿富汗政府军之所以毫无斗志、迅速溃败,和一个细节有关:多年来,阿富汗军队的薪水都是由五角大楼支付的,但从4月美军宣布撤离计划的那一刻起,支付军人薪水的责任就落在喀布尔政府头上。许多阿富汗军人已有好几个月没拿到薪水,甚至还有部队再也没得到食物或补给,更别说武器弹药了。这样的军队本就士气不高,再想让他们不拿钱去卖命怎么可能呢?但是,这样的低级错误,偏偏美国就是犯了。
二是能够掌握足够的、且正确的信息。
按说西方号称新闻自由,政府决策在这方面不应该出现问题。但事实是,美国总统一再被错误信息误导。原因也不复杂,因为专业性和保密性,所谓的新闻自由根本无法替代职能部门的信息搜集。然而,在官僚体系中,任何职能部门都有两个特点:一要提升自己在整个官僚体系的重要性,二要获得更多的资源,而要做到这一点,除了绩效之外,还要迎合上级的需要。为此,它们不惜造假。2003年伊拉克战争就是如此:情报部门提供假情报。
这一次由于美国撤军导致阿富汗政府迅速崩盘,也和军方隐瞒阿政府军的真相有关。仅仅一个月以前,拜登还信心满满地表示,阿政府军有30万人,拥有美国提供的先进武器和专业训练,塔利班仅有7万人,所以“塔利班霸占一切并拥有整个国家的可能性非常小”。
但实际情况却是,阿富汗政府军这30万人当中只有18.5万人是在国防部掌控下的陆军或特种部队,其余则是警察和安全人员,而且在阿富汗军队里面,勉强只有近60%是受过训练的战士。更精确的一个估计是,扣除8000名空军,可作战的阿富汗军力约为9.6万。擅离职守一直是阿富汗军队的问题,有报告发现,2020年阿富汗军队必须每年汰换25%的军力,擅离职守就是主因。
据阿富汗重建特别督察长苏普科(John Sopko)称,每当他想评估阿富汗军队,“美国军方就会改变规则,让评量变简单,好展示他们的成功;到最后,他们甚至连评估都没办法,干脆不让外界得知评量工具”,“所以他们知道阿富汗军队有多烂”。
可是,这样的真相一旦上报给总统,军方不仅有人要承担责任,军方的地位也会受到负面影响。所以只能隐瞒,最终导致了拜登做出迅速撤军的错误决策。
另外美国提供给阿富汗大量先进武器,但使用这些武器超出大多目不识丁、教育程度低下的阿富汗部队的能力范围。
当然,这不只是拜登个人的错,不了解现实情况的大有人在,即使美国国防部长也是如此。今年5月,国防部长奥斯汀访问喀布尔,提出利用视讯进行虚拟训练,但问题是阿富汗人得先有可连上网的电脑和手机;更重要的一点是,阿富汗是一个只能让3成人口拥有稳定电力供应的国家。如此不切实际的提议就是出自国防部长之口。当然,部长不可能长期亲临阿富汗一线,只能听取下属报告,他显然也是被误导。
显然,美国由于制度问题,没有产生一个有战略能力和眼光的领导人;同时由于运行机制的问题,导致领导人无法掌握正确信息,从而做出错误的判断。无论是进入阿富汗的小布什还是实施撤军计划的拜登,都是如此。
其次,任何一个国家犯错误不可避免,哪怕是严重的战略错误。但一个错误持续了20年,可见其纠错机制有严重的问题。
按说美国自称三权分立,权力之间相互制衡;有新闻自由、反对党和公民社会,能有效监督,不仅能避免犯大错,即使出了错也能很快纠错。但现实却完全相反。
从整个西方的角度来看,美国的三权分立确实是独一无二的特例。其他国家要么是议会制,如英德意加澳,要么是半总统制,如法国;其共同特点是议行合一,即首相或总统与国会来自同一政党,优势是可以大大提高效率,减少内耗。当然,立法权对行政权的制衡也就不存在了。那么,所谓有制度优势的美国,却仍未避免一再出现重大错误,这又是为何?
原因其实也不复杂。一是美国国会要想对行政权力有制衡作用,其前提一定是反对党掌握众议院或者参议院。如果国会多数和总统是同一党,也会出现类似议会制和半总统制的议行合一现象。几乎每一届总统,四年或者八年执政期间,总会有几年处于这种状态。于是,他们可以利用这个时期通过自己最想通过的法案,比如争议极大、两党极其对立的奥巴马医改。
当时是美国第111届国会,民主党在参议院有57席,还有两名独立人士也加入民主党党团,共和党仅41席;众议院民主党有255席,远超共和党的179席。正是由于民主党压倒性地掌握国会,总统奥巴马才能创造医改“奇迹”,这届国会也被称为自约翰逊总统以来最有效的国会。
二是虽然发动战争的权力在国会,但当面临外部威胁时,往往是各派团结一致、三权团结一致,没有人会思考战争是否必要以及战争的后果。
“9·11”恐怖袭击三天后,美国国会迅速通过2001年军事授权法,允许美国对“基地”组织和塔利班使用武力。甚至在2002年为了能够发动伊拉克战争,国会更出台了《伊拉克战争授权法》。当然此时的共和党在众议院是多数,参议院则是两党持平状态;这种状态下,国会根本不存在制衡功能。即使共和党都是少数,也会得到绝对多数支持。
民众、媒体更是陷入狂热的复仇状态,一边倒地站在政府一边。
所以这两场深刻改变美国命运的战争,在决策的时候根本没有受到任何制约;错误酿成后,也没有办法及时纠错,持续长达二十年。真的是应了那句名言:战争难的不在于开始,而在于结束。
当地时间6月17日,美国国会众议院表决废除2002年通过的伊拉克战争授权法,以限制总统发动战争的权力。
三是从权力的实际运作来看,总统可以大量使用行政命令来避开国会的制衡。特朗普上台后,以行政命令的方式迅速出台一个个代表自己理念的政策,包括引发广泛抗议的禁穆令;在国际社会则纷纷退群,甚至包括世界卫生组织和联合国人权理事会等。
从美国权力的实际运作来看,国会真正有制衡力的领域是预算,也就是如何花钱。但由于预算不通过会影响国家正常运作,所以最终也往往以妥协告终。而且对于总统来说,仍然有办法绕过国会,如特朗普力主在美墨边境建墙,但国会就是不批建墙费用,于是他就宣布紧急状态,从国防预算中拨款。
所以从制度设计和运作上来看,美国虽然标榜三权分立,但在重大问题的决策上根本没有办法实现有效监督和制衡,这也直接导致今天阿富汗悲剧的发生。
最后,美国没有有效的问责制。
西方一向标榜以美国为代表的西方民主制度有完善的问责机制,政党表现不好,就会下台,但在现实中问责却消失了。比如新冠疫情,欧美死亡两百万人,感染接近一亿人,但没有任何官员为此负责。阿富汗战争持续二十年,代价惨重,请问又有谁为之负责?
之所以出现这种现象,一是政治人物都有任期保障,犯再大的错,也不影响其合法性,照样能够做完任期。塔利班占领首都喀布尔后,特朗普呼吁拜登应该辞职,但其实这在制度上根本不可能。
二是政党根本不在乎下台,因为几年后又能重新执政;更何况,即使一个政党干得再好,也照样无法继续掌权。比如克林顿时代创造经济奇迹:经济高增长、低通账、财政有盈余、低失业率,但2000年大选,民主党候选人依旧输给共和党。
本质上西方民主制度的问责含义是“干得不好就下台”,但是政府把任期到了自然下台当作问责;可是它本来就应该下台了,和问责没有任何关系。在这种情况下,问责自然成了一句空话。没有问责,自然也就不怕犯错。决策的主观性、随意性、盲目性也就不可避免。
表面上,美国的惨败是因为阿富汗“帝国坟场”的特殊性,实际却是制度出了问题。客观地说,在阿富汗的失利不过是西方制度问题的冰山一角而已。
这一点,就是西方自己也不讳言。法国总统马克龙在2017年竞选时出版《变革》一书,开宗明义就指出了“西方的民主危机”。
责任编辑:搁浅
透视西方民主真相、解读新闻热点事件、剖析舆情事态走向、更多精彩原创时评。
敬请关注西征网微信,扫描二维码免费订阅。